2011年甲公司出资设立全资子公司乙，甲公司在2011年至2020年期间为乙公司一人股东，注册资本已实缴，2020年6月乙公司增加股东，变为非一人有限责任公司。
2012年7月，乙公司作为发包人与丙公司签订建设工程施工合同，约定由丙公司承包施工乙公司建设开发的工程项目。2014年7月丙公司施工的案涉工程项目阶段性验收质量合格。
2020年，因欠付工程款，丙公司诉乙公司要求支付欠付工程款及利息，并要求甲公司对乙公司债务承担作为一人股东期间的连带责任。
本案一审中，乙、丙双方就工程款事宜进行了对账，确认了欠付工程款数额，因甲公司提交了作为一人股东期间的年度审计报告，一审法院认为该审计报告仅能证明甲公司的财务报表制作符合规范，能反映了真实财务状况，但无法证明甲公司与乙公司财产是否相互独立，且甲公司和乙公司均未能提供其他充分证据予以证明，故甲公司并不能证明乙公司财产独立于甲公司的财产，其应当对乙公司所负债务承担连带责任，丙公司要求甲公司对工程款及利息承担连带给付责任，符合法律规定，一审法院予以支持。甲公司不服一审判决，进行上诉。
【代理意见】律师代理甲公司，发表如下代理意见：
一、一审法院判决甲公司承担乙公司全部债务的连带责任，没有事实依据
一审中，甲公司提供了相关的年度财务报表审计报告，已经能够在形式上证明，甲公司与乙公司的财务是独立的。一审法院没有继续查清事实，也没有对两家公司的关系进行核实和询问，系事实认定不清。两家公司在事实上不存在财产混同。
二、甲公司与乙公司不存在公司法意义上的人格混同，没有作为一人公司股东滥用股东地位，对于甲公司作为一人公司股东期间的乙公司债务，不应承担连带责任
根据《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》第10条的规定：“认定公司人格与股东人格是否存在混同，最根本的判断标准是公司是否具有独立意思和独立财产，最主要的表现是公司的财产与股东的财产是否混同且无法区分。在认定是否构成人格混同时，应当综合考虑以下因素：（1）股东无偿使用公司资金或者财产，不作财务记载的；（2）股东用公司的资金偿还股东的债务，或者将公司的资金供关联公司无偿使用，不作财务记载的；（3）公司账簿与股东账簿不分，致使公司财产与股东财产无法区分的；（4）股东自身收益与公司盈利不加区分，致使双方利益不清的；（5）公司的财产记载于股东名下，由股东占有、使用的；（6）人格混同的其他情形。在出现人格混同的情况下，往往同时出现以下混同：公司业务和股东业务混同；公司员工与股东员工混同，特别是财务人员混同；公司住所与股东住所混同。人民法院在审理案件时，关键要审查是否构成人格混同，而不要求同时具备其他方面的混同，其他方面的混同往往只是人格混同的补强。”因此，依据以上会议纪要的规定，甲公司不应当对一人公司股东期间债务承担连带责任，理由如下：
1.两家公司账簿独立，甲公司未无偿使用乙公司资金。乙公司已经根据《公司法》第62条的规定，进行编制财务报告并经审计，说明两家公司财务制度完整且独立，独立进行财务核算。结合审计机构的专项审计，乙公司从成立至2020年6月30日，不存在资金转入、转出却未进行账务记载的情况。也就不存在股东无偿使用公司财产而不做记载的情形。
2.乙公司与甲公司、关联公司财务往来清晰，并体现在财务帐簿和历年审计报告中。在与甲公司的资金往来中，审计机构能够证明乙公司自成立以来，与甲公司财务往来为4笔，均为投资、增资款，并已做财务记载。在与甲公司其他子公司、联营公司的财务往来中，审计机构能够明确与所有的关联公司资金往来明确，并就截至2020年6月30日仍有往来余额的公司查询财务账簿，同时函证账目的真实。此外，在历年的审计报告中，也均对关联公司的应收应付款项进行了披露。说明集团公司不存在将乙公司资金偿还自己债务，或供关联公司无偿使用的情形。
3.甲公司与乙公司账簿独立，财产、人员、经营场所均独立。两家公司均按岗位配备了财务人员，不存在财务人员混同的情况，而且两家公司的住所地明显不同。两家公司分别按各自的会计主体进行核算，独立纳税，独立计算损益，不存在乙公司账簿与集团公司账簿不分，致使二者财产不分的情况。
4.两家公司业务范围不同，通过各自财务记载可以确认两家公司盈利区分。甲公司在财务报表中，没有体现出从事房地产开发的收入，这与乙公司明显不同，乙公司销售不动产为其主要的业务收入，说明二者业务不存在混同，财务账册记载明显不同。
5.乙公司的财产均记载于自己名下，甲公司不曾占有和使用。乙公司现有固定资产和无形资产，均有财务记载，并一致由自己占有和使用。对于乙公司开发在售的不动产，以及在建工程，也均为乙公司自己所有，系记载于自己名下的财产，未与集团公司发生任何形式的混同。
【判决结果】二审判决撤销一审民事判决第三项，支持了甲公司的不承担连带责任的上诉请求。
【裁判文书】（2021）黑民终162号。
【案例评析】房地产开发公司进行房地产开发的时候，通常会建成立相应的项目公司进行房地产开发，本案中，认定关联公司是否构成人格混同，应从业务、人员、财务混同三方面考虑。认定公司人格混同时，应该依据三个混同，不能单独以一个或者两个混同理解高度人格混同。譬如，如果仅仅只有人员交叉情况，或者仅仅只有业务雷同情况，不能简单、机械地认定关联公司存在人格混同。
1.业务混同。
满足下列情形的一部分即构成公司间业务混同：其一，关联公司之间的业务内容或者相同，或者全部或大部分重叠；其二，关联公司之间的业务处于依赖关系，譬如属于上下游关系，或者业务上存在大量的交叉和混淆情形；其三，其他情形。
2.人员混同。
认定人员混同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认定：公司的控股股东、法定代表人、董事长、经理等公司高管一致，工作人员也存在相互交叉任职的情形，两公司均不设股东会和董事会，股东、执行董事、监事等公司组织机构亦完全一致。
3.财务混同
满足下列情形即构成财务混同：其一，关联公司之间的资金混同，双方或者多方使用同一账户或者互相占有资金且数额巨大； 其二，不同公司双方或者多方的账目相互混淆，营业效益不加区分或随意划归一方或他方名下；其三，其他情形。在各类混同中，财务混同算是最常见和最根本的混同，因为通过财务混同关联公司之间相互输送利益，使得公司之间的人格独立被破坏，可以从根本上损害债权人的利益。
民事诉讼法上的原则是谁主张谁举证。但是对于关联公司损害公司债权人利益的情形并不适合。因为债权人属于外部人，无法查阅公司会计材料，无法了解公司经营状况，在诉讼过程中难以拿到公司内部证据举证，信息不对称，故在该类案件中的举证责任应该有所变通。公司股东具有控制力且与相关证据的关系最为接近，应由其承担举证责任方符合公平原则。债权人只要举证证明其对公司享有合法债权，且关联公司之间具有人格混同的外观，应视其已完成举证责任；去除这种合理怀疑的举证责任应转由关联公司承担。
【结语和建议】在司法实践中，关联公司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，认定关联公司人格混同的原因也不能完全相同。从准确把握和审慎适用公司法人格否认规则出发，在认定关联公司法人格是否混同时，应对各种因素加以综合考虑。
